引言
“这张照片很锐！”——摄影师常这样评价。但“锐度 (Sharpness)”是一个主观感受。在科学上，我们用分辨率 (Resolution) 和 反差传递 (Contrast Transfer) 来量化它。
胶片作为一个光学系统，其清晰度受限于光在乳剂中的散射（光渗）和显影时的化学扩散。本章将介绍描述这一特性的调制传递函数 (MTF)，并探讨一种神奇的化学现象——邻接效应，它是胶片“自带锐化”的秘密。
调制传递函数 (MTF)
概念回顾
在《胶片成像质量评价标准》一文中，我们简要介绍了 MTF。MTF 描述了系统对不同空间频率的正弦波信号的对比度传递能力。
其中 $\nu$ 是空间频率（线对/毫米, lp/mm）。
胶片 MTF 的成因
胶片的 MTF 曲线通常随频率增加而下降。主要原因：
- 光渗 (Light Scattering)：光线射入乳剂层后，会被卤化银晶体散射。一个理想的点光源在胶片上会形成一个扩散的光斑（点扩散函数 PSF）。频率越高（细节越密），散射光越容易相互干扰，导致对比度下降。
- 光晕 (Halation)：光线穿过乳剂在片基背面反射，造成大范围的模糊（低频反差下降）。
邻接效应 (Adjacency Effects) / 边缘效应
在某些情况下，胶片的 MTF 值可以超过 100%（即 $MTF > 1.0$）。这意味着输出的反差比输入还高！这在物理光学系统中是不可能的（透镜 MTF 永远 $\le 1$），但在化学系统中是可能的。
这就是邻接效应，也称为埃伯哈德效应 (Eberhard Effect) 或 麦基线 (Mackie Lines)。
机理：显影剂的微观扩散
假设底片上有一个高密度区（强光）紧邻一个低密度区（弱光）。
- 高密度区：显影反应剧烈，消耗大量显影剂，产生大量抑制剂（如溴化物）。
- 低密度区：显影反应微弱，显影剂浓度高，抑制剂少。
- 扩散：
- 新鲜显影剂从低密度区扩散到高密度区的边缘 $\rightarrow$ 导致边缘显影过度（密度更高）。
- 抑制剂从高密度区扩散到低密度区的边缘 $\rightarrow$ 导致边缘显影受到抑制（密度更低）。
结果：边缘增强
这种交互扩散导致在明暗交界处形成了一道“亮边”和一道“黑边”。这在视觉上极大地增强了边缘的反差，产生了极高的锐度感 (Acutance)。
邻苯二酚 (Pyrocatechol) 与染色显影
某些显影剂（如邻苯二酚、连苯三酚）具有显著的鞣制 (Tanning) 作用。它们在还原银的同时，会使周围的明胶硬化。硬化的明胶阻碍了化学物质的扩散，从而将邻接效应局限在极窄的边缘范围内，产生极其锐利的线条。这就是为什么《暗房理论》中推崇染色显影液的原因。
系统级 MTF
摄影系统的总 MTF 是各环节 MTF 的乘积：
- 短板效应：系统的最终分辨率受限于最差的那个环节。
- 胶片 vs 数码：数码传感器的 MTF 受限于像素孔径（Sinc 函数）和低通滤镜，通常在奈奎斯特频率处截断。而胶片的 MTF 延伸得更远，虽然反差很低，但保留了极高频的纹理信息，这赋予了胶片独特的“有机”质感。
总结
MTF 是评价清晰度的客观标尺，而邻接效应则是胶片摄影师手中的“化学锐化滤镜”。通过选择合适的显影液（如高锐度配方 Rodinal 或 PMK），我们可以人为地提升胶片的 MTF 响应。
至此，我们讨论的都是黑白胶片。世界是彩色的，彩色胶片是如何在一个平面上记录色彩的？下一章，我们将揭开彩色胶片多层乳剂与染料云的奥秘。